开头他没想去，可快到时辰了，仇鸾竟然派轿子来接，谢一鹭一再说他&ldo;挂冠&rdo;了，人家客套地就是不听，他勉为其难的，只好上了轿。

仇鸾的府邸安在卢妃巷，很热闹的地方，门口挂着红灯笼，新刷的墙，进去了有人引着到席上，他坐到末位，远远看见屈凤，意气风发地坐在头桌。

他来的晚，这时候七七八八都到齐了，不一会儿，主家从后堂出来，太监嘛，都讲究个排场，仇鸾也不例外，自己穿红花大袍，后头跟着一打锦衣卫，飞鱼服五彩斑斓的，替他擎鹰牵狗，给他拎鹌鹑。

仇鸾自己说，他最好斗鹌鹑，开席前，要先斗一盘鹌鹑，助助兴。

那两只东西一放出来，就见血了，在大堂中间，堂而皇之地，抖落一地羽毛，在座的大员都很尴尬，有好事的自作聪明，谄媚地举起酒杯，恭喜仇鸾来南京提督织造。

仇鸾翻起眼睛看了看他：&ldo;我花了三万两金子的登仙钱，才当上这个织造，&rdo;他不屑地讥笑，&ldo;用得着你来恭喜！

&rdo;

席面上&ldo;唰&rdo;地静了，他的脾气和廖吉祥、郑铣都不像，敢做事、敢说话、敢出格，众人面面相觑，这时候再看前头斗得血肉模糊那两只鹌鹑，便都有些心惊肉跳。

外头轻轻的又有脚步声，众人得了解脱似地纷纷去看，是&ldo;彩衣裁窄袖，翠钿压眉低&rdo;的戏子们到了。

过小拙在里头，很不起眼，打头的是近来正在风头尖儿上的玉交枝，一副巴掌脸，眉目间常有含春之态流露，坊间时兴拿梁简文帝那首《娈童诗》来夸他：翠枝含鸳色，姝貌比朝霞，袖裁连璧锦，笺织细橦花。

揽袴轻红出，回头双鬓斜，懒眼时含笑，玉手乍攀花！

他笑嘻嘻地坐到仇鸾身边，无骨地往他身上靠，被拦腰搂住了：&ldo;督公，&rdo;他缠绵耳语，&ldo;多怜见小人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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仇鸾没答话，打量着过小拙，招了招手，过小拙的打扮不像从前，清苦含蓄了许多，他俯首提裙过来，坐到仇鸾另一边。

之后就是开杯、吃菜，谢一鹭看没什么事了，起身想走，这时候仇鸾突然说：&ldo;我最讨厌什么，&rdo;他问玉交枝，&ldo;你知道吗？&rdo;

玉交枝摇头，仇鸾端着他的下巴，星子般笑起来：&ldo;我最讨厌戏子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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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交枝的脸登时就僵了，仇鸾的手很大，中指上有茧子，像是常年开弓射箭，那大手拢在他头顶，扣住了左右摇一摇：&ldo;知道为什么吗？&rdo;

玉交枝哆嗦着：&ldo;不、不知道……&rdo;

仇鸾抬头看着众人：&ldo;因为戏子的舌头碎，这个，&rdo;他捏着玉交枝的太阳穴，&ldo;是郑铣的耳朵！

&rdo;说着，他大手一推，把玉交枝的脸朝下撞在杯盘间，&ldo;咣&rdo;地一响。

另一边，过小拙垂着眼，面无表情，仇鸾又拿手去握他的脑袋：&ldo;这个……&rdo;他温柔地捋他的后脑，&ldo;你自己说？&rdo;

过小拙不愧是过小拙，转过脸来，平静地看着他：&ldo;我是郑铣的耳朵。

&rdo;

仇鸾那口白牙着实漂亮，这时候上下一打，铿锵的：&ldo;你以为我和郑铣一样傻？&rdo;

席间立刻有议论声，过小拙抿着嘴和他对视，那样子并不太像一个戏子，而是一个早已死了心的人，仇鸾承认他是美的，他就要亲手把这美撕碎，&ldo;你是兵部的人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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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头哄然了，人人惊诧，连屈凤都愣住，仇鸾接着说，不疾不徐的：&ldo;部堂大人今天没来，他是怕了，&rdo;他招呼，&ldo;来人哪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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锦衣卫端上来一杯酒，清黑色，有刺鼻的味道，仇鸾放开手：&ldo;喂他喝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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